文 | 徐建偉 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產業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研究員

“十五五”規劃建議明確提出“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近日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產業鏈高質量發展作出部署。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保持其比重，關鍵要在“合理”二字上下功夫。這意味著既不能不切實際地追求“過高”，更不能放松懈怠導致“過低”的比重，而要堅持動態跟蹤、協同部署，實現制造業質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長的有機結合。

工業化是現代化的前提和基礎，制造業發展是工業化的重點所在。發達國家在工業化過程中都經歷了制造業占比上升的過程，部分國家曾經達到35%左右的峰值。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制造業長期保持高速增長態勢，其比重也保持在較高水平。未來一段時期，我國處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關鍵時期，工業化水平還有較大提升空間，制造業作為增長引擎和發展支撐的地位依然非常突出，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對夯實中國式現代化物質技術基礎至關重要。

放眼全球，制造業比重過早過快下降是有過慘痛教訓的。一些發達國家在工業化后期經歷了明顯的“去工業化”過程，制造業占比持續下降。世界銀行統計顯示，法國在上世紀60年代制造業占比在20%至23%之間，到2024年僅有9.4%，英國從1990年的16.5%降至2024年的8.0%，德國從1991年的24.6%降至2024年的17.8%。“去工業化”給發達國家帶來了嚴重的經濟和社會風險，導致經濟增長動能下降、勞動就業問題嚴重甚至危及經濟安全和國防建設。當前一些發達國家推動重振制造業或再工業化，也是對既往工業化路徑的反思和調整。我國要推進新型工業化，決不能走發達國家傳統產業大規模衰退、制造業占比持續下降的老路子，而要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構建以先進制造業為骨干的現代化產業體系。

進一步看，制造業比重亦是產業結構和競爭力變化的綜合展現。發達國家制造業占比下降的直接原因是其比較優勢減退，制造業投資減少、競爭力下降。目前，發達國家制造業結構失衡問題突出，競爭優勢集中在少數高精尖行業，紡織、服裝、原材料等多數行業因缺乏競爭力而大面積衰退，重振制造業缺乏足夠的基礎支撐。我國則不然，制造業存量基礎好、增量空間大，傳統產業加速從成本效率優勢向質量品牌優勢躍升，新興產業形成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融合發展新優勢，無論是產業間結構還是產業鏈結構都保持了相對合理的比例關系，各類產業創新發展和轉型升級的空間潛力很大，具備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的必要條件。

不容忽視的是，制造業比重是多方面因素疊加作用的結果，需要既看當下又著眼長遠，處理好幾個方面的問題。

如，處理好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協調發展的問題。產業結構是決定制造業比重的直接變量。作為制造業的有機構成，無論是傳統產業大面積、過快減退，還是新興產業規模化鏈群化發展受制約，都會導致制造業比重超出合理水平的下降。傳統產業的衰退減量與高精尖產業的增量貢獻難以相抵，是一些發達國家制造業占比下降的直接原因。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需要調整優化產業結構，充分激發做優新興產業的發展增量和盤活傳統產業的發展存量兩方面潛力。

如，處理好新動能和舊動能有序轉換的問題。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的內在支撐是要素投入持續增長、組合不斷優化、效率不斷提升。如果在投入結構上簡單地轉向科技創新等高端要素，而忽視傳統生產要素的改造提升，也會對制造業發展造成制約。因此，既要重視數字技術等新型要素的投入使用，也要加強傳統工藝技術等與新技術新要素的融合，推動新舊發展動能同步提升、有序轉換。

如，處理好大中小企業融合發展的問題。企業是產業發展的核心構成。獨木不成林。發達國家處于產業鏈頭部的跨國企業技術水平高、綜合實力強，但加工組裝、零部件生產、材料供應等環節的配套協作能力存在明顯短板，導致整零關系失調、增長帶動效應不強。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既要有鏈主領軍企業的引領，也要有零部件配套企業的支撐，還要有平臺企業的銜接，防止在企業梯度上出現明顯斷層。

如，處理好不同區域產業耦合發展的問題。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既是國家層面的戰略部署，也是各地制造業發展的重要任務。我國地域廣闊，各地稟賦差異較大、發展水平不同，為各類產業發展提供了多種支撐條件和空間選擇。應充分發揮各地比較優勢，因地制宜布局特色優勢產業，形成錯位互補、耦合協同的空間發展格局。

從發展趨勢看，制造業比重變化亦是一個動態過程，不能以僵化的眼光看待具體比重，而要跟蹤發展態勢，不斷調整主攻方向，找準發展的戰略支點。

形成協調的產業結構是關鍵。制造業發展既不能喜新厭舊、忽視傳統產業改造，也不能止步不前、怠于新興產業培育。對于傳統產業來說，核心是聚焦要素投入粗放、效率提升緩慢、增值溢價不高等問題，加快智能化、綠色化、融合化升級。對于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來說，核心是構建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的發展路徑，推動更多新興產業發展壯大成為支柱產業，在全球產業格局重塑中占據先機。

加大轉型發展投入是前提。我國已建成230多家卓越級智能工廠，工廠產品研發周期平均縮短28.4%，生產效率平均提升22.3%。制造業要實現持續穩定增長，需要建立與高質量發展相適應的轉型投入增長機制，加大科技創新投入，積極擴大數據等新型生產要素使用，不斷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傳統生產要素提質升級同樣需要重視，通過提升勞動者技能、推動傳統技術工藝向先進技術和新型工藝轉變，夯實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根基。

構建梯度完整的企業隊伍是基礎。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需要在鏈主領軍企業、零部件配套企業和平臺企業上保持相對合理的比例關系。要按照國內根植性強、技術水平高、上下游帶動作用突出的標準，分行業分領域培育一批科技型融合型鏈主企業，補齊研發設計、品牌建設、增值服務等短板。同時，增強專精特新企業在細分市場的競爭優勢和配套能力，深化大中小企業間的技術、產品和市場關聯。

優化產業空間布局是支撐。大國經濟為我國產業梯度布局提供了縱深空間。東部沿海地區要更好發揮科技創新、人力資本等優勢，增強關鍵核心技術和未來前沿技術創新策源能力，在高端裝備、電子信息等領域建設一批世界級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和先進制造業集群。中西部及東北地區則要更好發揮資源能源優勢，聚焦能源材料、基礎零部件等優勢特色領域，優化產業發展生態，培育產業新增長點。